宋二夫人强压恼色：“夫人说什么，我没有听清？”
兰家这破落商户人家，从前她都懒得正眼看。如今仗着出了位皇后，倒在她跟前抖起威风来了？
沈氏欣赏够她恼羞成怒的模样，才闲闲弹下指甲。
“我说偏不。”
宋二夫人心头一梗，索性站起身来：“我家已如此忍气吞声，夫人还想怎样？兰小姐毕竟也没有上堂受审，你家铺子也都好好的。妙则烧得下不了床，我瞧兰小姐倒是脸色红润，想来未有大碍！”
“呵。”沈氏轻笑，格外冷艳。
“你们不要欺人太甚！”宋妙则陡然开口，眼中满是不忿。
“我与兰漪漪一同落水，谁也没占到便宜。你家如今是成了后族，可我永恩伯府也不是任人欺负的！”
沈氏一手支颐：“漪漪，你怎么说？”
这种沉不住气的毛丫头，沈氏是懒得搭理的。但女儿一贯养得娇，正需要人给她练练手。
兰漪漪歪头望宋妙则。
永恩伯府的小姐不少，嫡出庶出的都不缺，却唯独宋妙则最受宠。不管是家里的老伯爷，还是宫里的淑妃娘娘，都高看她许多。
也难怪她骄傲，鼻孔都要翻上天了。
宋妙则对上那双流光溢彩的小鹿眸，忍不住心生恼恨。
“问你话呢，瞧我做什么！”
兰漪漪眨巴眼睛，故作天真问她：“我好好在席上吃果子，你不推我，我怎么会掉进湖里？你又怎么会被我拉下水？你爹娘不给你吃饱饭，所以你身子弱、受不得寒，这关我何事？我又不曾偷吃你家饭。”
她向来胃口好，身子养得圆润，小胳膊小腿都藕节似的，攥拳头还能瞧见肉坑坑。偏五官又顶顶精致，衬着婴儿肥的小脸，越发明艳可爱。
老话说，这叫有福气的孩子，看着就喜兴。
相比之下，宋妙则就格外单薄削瘦了。
兰漪漪扭头看宋二夫人：“夫人，你们家吃不起饭吗？”
宋二夫人面容有瞬间的扭曲。
时人以瘦为美，十二三岁的豆蔻美人们，越细瘦伶仃越惹人怜爱，花船上的鸨妈都是这么调·教姑娘的。
但正经人家的女儿，谁会不顾亲生骨肉的健康，一味追求清瘦呢？
除非是想拿女儿钻营投机。
宋家母女哑口无言，兰漪漪无声吹个口哨，端起牛乳红枣茶轻嘬一口。
打蛇打七寸，骂人专揭短。
沈氏瞧着女儿嘚瑟的小模样，摇头失笑。
放下瓷盏，兰漪漪又道：“你们今日说是登门道歉，却连歉礼都没带一份，软话没说几句呢，又怪起我家欺人太甚了。这是道歉还是来寻仇呀？”
一面逼她赔命，一面又封她家铺子、围她家府宅，记忆中上一个受这种威逼的小朋友，还是陈塘关的小哪吒。
可是人家龙太子确实被打死了，宋妙则又没死。
她还扭了脚呢。
现在落下风了，指望轻飘飘说两句不痛不痒的话就算了？多大脸呐！
“你们既没有道歉的诚意，还是回家去吧。”
宋妙则握紧拳头。
自她出生起，何曾受过这种奚落！
见母亲还想说话，宋妙则直接扯着她衣袖就走：“娘亲何须同她们废话？左右咱们是伯府，宫里还有娘娘和二殿下呢！”
自古多的是废后、废太子，兰家还真以为从此高枕无忧了？在朝里连个帮手都没有，被废是迟早的事。说不定陛下立兰氏，就是打量着废她容易，便先立来安朝臣心呢！
今日之辱，终有一日……
兰漪漪目送宋家母女气哼哼走远。
“阿娘，你说她们来这一趟，图什么呀？”
沈氏笑眼瞧她：“你还小，不明白这世上有种人，最爱软饭硬吃。”
兰漪漪点点头。
谁都有走背运、落下风的时候，有的人默默蛰伏、静候来日，譬如□□的韩信；有的人偏要虚张声势、出尽洋相，譬如宋家人。
“你爹爹已和内官打了招呼，梁子庸屁股不干净，宋二更猖獗，有的是人收拾他们。”沈氏理理衣裳，“往日你姑母在淑妃手里讨生活，你爹爹投鼠忌器、一直隐忍不发，如今可算是大大出了口郁气。”
淑妃没有当成皇后，明面上看不过是上位失败。
但往深了想，就让人忍不住嘀咕：是不是皇上厌弃了永恩伯府、厌弃了淑妃母子？
谁能忍住痛打落水狗的诱惑呢。
兰漪漪深以为然。
眼看着她娘脚不沾地忙了两天，从金陵暂调的纠察官员也到了。
听说梁子庸全家都被收押了，宋二升迁回京的调令也作了废，滞留姑苏等候清查。可惜她要跟着爹娘坐船上京，看不到最后的宣判。
兰漪漪望着大船破开的浪花，颇为雀跃。
阿爹真是知府杀手，两任苏州知府都折在他手里！
正值春汛，江上水高风急，船行很快，但也要月余才能抵京。
兰漪漪只跟着父母坐过画舫游湖，还没有长时间在船上生活过。幸好她适应能力强，只是走路有些晃悠，倒未曾吐过。
“眼珠子不要太活泛，宁可露出些呆样，也别显得太机灵。”
沈氏一时找不到宫里出来的妈妈教礼仪规矩，只能自己亲身上阵。
她家同兰家相仿，祖上都是勋爵人家，有过几代底蕴。
只是后人不中用，才渐渐落没下来。
兰漪漪歪嘴露个呆样，问她娘：“人家看我机灵，不都夸阿娘好福气么？”
“那要是有人要害你呢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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